中国人历来就很讲究“权限”，什么事在自己的“权限”之内，什么事不在自己的“权限”之内，都会弄个一清二楚。尤其是在官场之中，权限与等级密切相连，一不小心超越了“权限”，就有老大的麻烦，与“忤逆”与“谋反”相近相类的“僭越”，就是超越了一定等级的“权限”。不仅“越权”行事不行，“越职言事”也有罪，白居易、范仲淹、岳鹏举都曾因“越职言事”则落职。直到现在，不少官场中人依然把“不越位”当做自己的信条——不越位者，不越权也。因此，这“权限”二字，在汉语或中文之中出现的频率就相当不低。谓予不信，请用“五笔法”输入一个“权”字试试，电脑“联想”到的第一个词汇便是“权限”。

以我之见，“权限”的“限”，既有左右牵制之“限”，也有“上限”与“下限”，我们历来所说的“权限”，却往往只有“上限”。吕日周最近在一篇谈“干部体制改革”的文章中，说到将近二十年前他在一个地级市当“二把手”时的事——常委会研究市政府秘书长人选，“一把手”私下原已经同意某人出任此职，但当他听说“二把手”与某人是同学后又变了主意，说是“放放再说”，“一放”就没有了下文。于是有人议论，说是：“一把手说一不二，二把手说二不一，三把手说三道四，四把手是是是是……”。任用干部，即在现在的体制之下也有一定的程序，其中之一，就是必须经常委“集体讨论”，这也是对“一把手”权力的一种限制。然而，常常就有这样的“一把手”，将“集体讨论”变成他的“说一不二”。上级对下级，兴许连这种“放放再说”的花招都不要，只要“直接指令”就行，很少有人会认为上级领导的这种“直接指令”就是超越“权限”。

成克杰的案子，已经过去好多年了，如今忽然想到，他之所以走到这一步，固然因为在制度上留有权力寻租的空间，却也与“权限”二字有关，而且主要是缺乏“下限”。比如说，工程立项的“权限”原在计委，发放贷款的“权限”原在银行，压低工程土地价格的“权限”原在土地管理部门，假如当成克杰“指令”计委为银兴公司的工程立项，“指令”银行为银兴公司发放贷款，“指令”土地管理部门为银兴公司大幅度压低工程土地价格之时，计委、银行以及土地管理部门都能按章履行自己的职责，对于此类指令不予理睬，甚至对他的越权行为提出抗议，银兴公司大概不会让他越权为自己承接工程，他与他的那位情妇也得不到那一笔可观的款子。

权力要有制约，有待于体制的完善，也有待于左右之“限”的健全与“下限”的坚挺。上级与下级，“一把手”与“左右手”，各有各的权力。下级或“左右手”权力的正常行使，就是对于上级或“一把手”权力的有效限制。倘若因为观念偏差，或是出于利益考虑，在上级的直接指令或“一把手”的一言堂面前放弃权力的正常行使，并以不“越位”聊以自慰，久而久之，上级或“一把手”的越权行为超越的就不仅是“权限”，还会因为失去这种种“权限”而由民众的公仆蜕变为骑在民众头上的老爷，这是名副其实的“僭越”。